39．

这个夏天不太热。

早上我都抽过水了，都下午五点了，玉英幺妈说她家的水田还差点水，“伢子，这开不得玩笑的，不信你看嗑；现在稻谷正扬花，这个时候水是得关大点的。”

其实这会我正烦，因为母亲烦我；正是卖西瓜的时候，我们的西瓜却没种成。

当时，我西瓜种籽都买了，总算把田也翻了几道，结果把陈必军喊来一看，他却愣住了：“就是这田？”

当时我还很自信：“是呵，可以吧。你不是说种西瓜的田要高么，这田怎么样？高吧。”

陈必军说：“这田高是高，可太瘦了，没有肥份呵？”

“呵？”

“我那里土都是黑色的，都是蒿渣田，肥的很；哪像你们这里，土都是黄色的，这还长西瓜的啦？”

“……”

当时怕母亲吵，还瞒了好一阵子。这会见别人卖西瓜了，她才知道了真相。怒火难消，骂道：“你的狗日的呵，恁没把你下外河里嗑的啦！”

烦也没法，听玉英幺妈这么说，我就只有拿了皮带和吊子，再去抽一下水。

我还没走上桥，就看见辆公交车停了一下就走了。一姑娘从车上下来，背着两个大包，手里捧着一大哈东西，正要走时，东西掉下来了，正要走时，东西又掉下了。如此反复。

我便快步赶过桥去，帮她捡那掉在地上的东西，原来是一双暂新的鞋子。

“澄老师！”那姑娘认得我呢，她像见到救星了的，喊了一声。

在学校当老师时，因为还有姓毕的老师，为了区分一下，学生就喊我最后一个字。

“澄老师，您不认得我了？当时您教我们语文啦！”

我想了一想，真没印象了。但都是一个村的么，我说：“你这是去哪里了，买了这么多新东西？”

“这哪是我买的？是我姐姐买的。她嫁到福建了。”

“哦，你去你姐那里玩了？”

“嗯……”

“小姐！”恰这时，一个男孩气喘喘的跑过来，“你说你下午到，我跑过来都跑了三道了！”说着就帮她过拎两包挎在肩上，又在她手里拿了些东西。

姑娘轻松了，长的还漂亮，她用手背擦一下额上的汗水，望我说：“这是我弟弟……小弟，这是澄老师，快叫一声！”男孩便叫了。

她又问：“澄老师，您这是去干么呢？”

“抽水！”

“抽水？是跟队里抽水吗？”

“嗯，是的。”

她便一阵笑，然后说：“好，我们走了。今天谢您呀！”

“没事没事。”说着，就同他们两姊妹分道走了。

路上我想起，还不知道这姑娘叫什么呢，就熟人似的……就觉得好笑。

抽完水回到台上，天都擦黑了，又刚好碰到了玉英幺妈。她问：“水抽了？”

我嗯一声，说：“关的水都大，应该是不缺水了的。”

玉英幺妈便笑着说：“我跟你妈都说过，人还是要读书，读了书的人，做事都扎实些。”

“玉英幺妈，您这在抬举我呢。”说着，就跟她分了手。

我都要到屋了，玉英幺妈又喊着我的名字赶上我，几分神秘的说：“真的，我还忘记个事了，是说告诉歆你的。”

我便笑笑，问：“么事呵？”

“人旮现在公社考干部呢！你没说嗑考嗑咧。”

“哦，我们不够格吧？”

“什么不够格？他张书记的弟弟、胡主任的女儿都准备去考，他们怎么就能去？前儿王主任还叫我们生亮去考，我还跑去张书家里一趟，可生亮左想右想不去，他说他考不取的。你去跟张书记说哈，考干部又不要饭给它吃。”

我便说：“好的。”

我虽答应了她，一想村干部把这事做的机秘，通知都没跟我给一个，我要去考，人家允许吗？

一进屋，丢掉皮带和吊子，往床上一倒，就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妈在屋里喊我，说有人在敲门。我便醒了，揉了揉眼睛，这时天已黑尽，就赶忙去开门。

门一开，我的妈，我一下愣住了，这场景真的假的呀？！原来是郸越英呢！

“嘻嘻，不让进屋吗？”郸越英说。

我这才把她让进屋，连说：“你怎么来的？你怎么天黑了才到？你还没吃饭吧？”

郸越英笑着说：“你写了那么多的信，每封都热情洋溢，我不顺便来一下，只怕太失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