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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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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僵持对峙无果,晋舒近乎被押解回来武汉,而晋温晋贺和林悦仍留在北京。

晋父晋母都气得失了智,全然不管不顾,完全没考虑他们带走晋舒,两个孩子该怎么办,只觉这不该在孩子面前解决,却并没意识到他们其实默认了留下的林悦会照顾他们。

走的仓促。

走前换了鞋,趁晋父晋母没注意,晋舒回头看了一眼林悦。

林悦站着主卧门里,眉头紧拧,黑曜石般漂亮的眼里,此刻的目光是清晰的不安和关切,不复往日清澈耀眼,长指扣着门框,无意识地用力。

晋舒回头看了眼正在换鞋的晋父晋母,咬着牙道:“我再拿件贴身衣物。”

不等搭言便迅速冲进了主卧。她一把抱住林悦,抵在门内的墙壁,压低声音急促道:“别怕。”

顿了顿,晋舒心里没谱,但仍然肯定地对林悦说:“等我回来。”

——

春节前后临时买票根本不可能,晋父晋母大手一挥,在北京找了一个准备独身开车回武汉的青年捎带他们三人。

作为回报,晋父承包大半的过路费。

青年的话不多,晋父晋母更是怒火中烧,但到底都是读书人,又再顾忌不过体面,于是硬生生忍着气。

而晋舒话本就不多,形势如此也无话可说,更是寡言少语。

也睡不着觉,于是路途中晋舒始终看着窗外发呆,漫无边际预想着抵达武汉后会发生些什么。

从点头同意的时候起,晋舒就已经在做心理建设,她知道终归逃不过这一天。

她以为她已经做好准备,但此刻才知她其实仍旧是恐惧的。

有些恐惧是深入骨髓抹除不掉的。

晋父晋母都是他们那一辈少有的读书人,数十年教书育人奉献自己,开明大义,对学生和蔼可亲。

至今逢年过节时仍能收到许多学生的问候,甚至偶尔有学生来拜访。

然而晋舒从小就知道,开明大义只是对外,父母对她从来严厉,骨子里仍旧封建、固执又专权。

记忆里日复一日全是单调乏味又重复的。她不停地读书学习,也只是读书学习。

她对夜里撒在书桌上的月光太熟悉了,几乎每晚都与她相伴。

还有记忆里无数个在客厅里跪过的整夜。

小时候考不到第一名时,晋舒会害怕回家。

她太清楚会面对些什么了。

父亲严肃脸上怒横的眉,冷声的斥责,母亲无言却深深失望的模样,然后是厚重的戒尺,火烧过一样的伤,还有与膝盖相触的、冰冷坚硬的客厅地面和深夜时身上瑟瑟的凉意。

夜里的城市和白日的喧嚣截然相反,静谧地几乎无声。那时候没有发达的互联网,人们都习惯早睡,窗外灯火寥落,在开着灯的客厅里向外张望,只能看见屋里的倒影,和一点零星的灯光。

罚跪往往是从入夜以前开始。

年幼的晋舒沉默地跪在客厅冰冷的地板上,看着窗外的灯一盏一盏地点亮,又一盏一盏灭,直到窗外的世界陷入一片漆黑,给窗内灯下的她也披上满身清寂,世界安静的让人害怕。

夏夜时还有蝉鸣一声一声彻夜不息,然而春秋的时候只有凉意从与坚硬的水泥地相触的膝盖处一点点上攀,下半身一点点被冻僵。

但在被冻僵前是漫长的发酸发痛,让你疼得要发抖。只有咬着牙挺过去才能等到下半身被彻底冻僵的时候。被彻底冻僵后,便不会再疼。

冬天最痛,刺骨的寒隔着层层衣物直往膝上钻。下雪的夜里耳朵更是静得发痛。

晋舒害怕,恐惧,却不敢掉眼泪。因为眼泪是不重要的,重要的是不能再犯错,不能考不到第一名。

眼泪只会让父亲觉得她软弱无能,让父亲对她失望透顶。

年幼的她也曾经瑟缩着问父亲,为什么要罚她跪。

父亲居高临下,用她看不懂的眼神睨着她说:“因为你是我们的女儿。我和你妈都是老师,所以你必须要比别人学的更好,你必须是第一名。这是对你好,是爱你。因为爱你,所以我们才会这么严厉地管教你。”

很多年以后晋舒才明白,那样的眼神是冷漠和轻蔑。

父母最重视不过体面。

从她吃饭的仪态、走路的姿势到说话的语气,哪一样都要无可挑剔,要温婉大方,贤淑多才,处处都不可失礼。如果失了礼节小是戒尺,大是罚跪。

没有娱乐,没有休息,就连坐在书桌前,望着窗外滚铁环嬉戏打闹的其他孩子都是不被允许的。

晋舒不会忘记,小时候偷偷张望别的孩子玩闹时,父亲粗暴拉上窗帘挡住她望向窗外视线的动作。

父亲说:“有什么好看的,你和他们不一样,你要好好学习,玩泥巴玩铁环能有什么出息?”

可她始终觉得那被拉上的窗帘就如同一道可悲的厚障壁,将她和其他人的人生、其他人的生活都隔绝开来。

只留她在寂静的房间里日复一日地读书学习。

情绪这样东西从来都不重要。她也曾试图表达她的抗拒,她的难过,但得到的永远只是冷眼,和冷声的斥责。

就像心理学上的习得性无助,情绪长久地被忽视,会让晋舒自己也开始忽视它,以至于她变得像一潭死水,与其说没有波澜,不如说是她根本感知不到波澜。

听从父母的一切安排,做好学生,好孩子,好女儿,这是晋舒前半生的全部。

她不懂怎么和人相处,不会说话,只会保持沉默。其他孩子总会刻意避开她,偶尔还会有孩子在她面前说,“她真怪啊,学傻了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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