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起来,卓立仁在旁边的小饭馆吃过早饭,来到火车站的票房。进来就看见里面按照不同的方向分成了两个部分卖票,左边的是往南边铁岭奉天(沈阳)大连旅顺方向,右边的是哈尔滨昂昂溪(齐齐哈尔)满洲里绥芬河方向。两边排队的人差不多都是十几个人,他排在右边的那队人后面,很快就排到了。卓立仁排队时就看见旁边墙上的黑板上标注的火车票价目表:长春到哈尔滨280公里,一等座票价14元,二等座7.5元。
当时整个中东铁路,不论是俄国人占据的北满还是日本人控制的南满,各种各样的货币都可以使用,既收满清的铜元银元,也收卢布日元,这里的票价单位就是铜元。家里早就给他把钱准备好了,不过不是铜元,而是远比铜元值钱的银元和卢布还有日元。
在1910年这个时候,一般的中国老百姓都把银元叫做大洋,平时一般用的和嘴上说的几块钱都是指铜元,后面我们也按照当时的习惯来称呼这些钱币。其实这个时期的整个东北的金融系统特别混乱,除了满清发行通行整个东北的铜元和银元,一直以来民间流通的白银还有各种各样的铜钱铁钱也还在用。
自从日俄战争之后,通过《日俄秘约》,日本人从俄国人手里抢走了中东铁路的半壁江山,两国以长春(宽城子)为界,南边都归了日本人,称南满铁路;北边仍然归沙俄,称北满铁路。
这两伙强盗都比满清那帮傻缺的心眼多脑子灵,趁着满清政府还没弄明白现代金融系统的作用还有这里面蕴含着的巨大权益,同时也是利用各自在东北取得的实际控制权,很快就在各自的地盘上建立起自己的金融体系,具体表现就是强行在各自控制的区域发行自己的货币,南满推行日元,北满使用卢布。只不过一时半会的还不能完全代替满清政府发行的铜元和银元,弄得老百姓这心里乱糟糟的,本来就不认识几个字,还得费劲巴拉的去弄明白这些外国钱,一不小心弄错了就亏大发了,便宜指定是占不着,你傻别人不傻啊!
卓立仁家里不缺钱,不可能给他准备铜元,那玩意挺沉拿着还不方便,给他准备的都是方便携带还值钱的,各种纸币都有,有两张银票都是十两,银元也挺沉就带了十块,十张五卢布纸币,还有一百日元纸币。这些钱虽然不能算很多,不过按照当时的社会财富水平来看,已经差不多相当于一个普通家庭的全部财产了。因为大部分都是纸币,携带着既方便还轻松。
深知’财不露白’的卓立仁早就准备好了两块大洋在外面兜里,这时候掏出了一块大洋递给卖票的窗口里面的人,说明白要一张到哈尔滨的一等座票,然后就听见里边稀里哗啦的找钱。这个时候一块大洋大概能换八十五块铜元,一块钱就是北京人说的一大枚,大概可以换六十到七十个铜钱,也就是老百姓说的大子,而且越往后这个铜元越不值钱,到最后只能换十几个大子。
中国人自古就习惯于有钱以后除了买土地就是挖地窨子埋起来,于是就有大量的银子不能进入流通,尤其是刚刚经过了庚子事变,满清朝廷给八国联军四点五亿两白银赔款,还有甲午战争给日本人两亿两白银的赔款之后,作为中国主要流通货币的白银一下子就变得紧张起来。物以稀为贵,银贵铜贱越来越厉害,到了1925年左右一块银元就能兑换三百块铜元了,后来民国很快就就把铜元回收作废了。
卓立仁看着那个小小的窗口里面一把一把推出来的铜元还有车票,手忙脚乱的就往兜里装,来不及数也不敢数,心里还在暗自后悔昨天晚上没有找地方把大洋换成方便使用的铜元,万一让人盯上就麻烦了,他倒是不太害怕,问题是自己一个人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出门来到外面,没走几步就发现身后被人坠上了,卓立仁心里面多少有点紧张,他也不回头看,没事人一样溜溜哒哒来到火车站附近一个小胡同口,站住脚回身等着。
很快就有两个人跟了过来,一个岁数稍微大点的小个子在后面把风,另外一个年轻的来到了卓立仁面前,看着年纪比他大不了多少,又瘦又矮,头上戴着一个油渍麻花毛都快掉光了的破狗皮帽子,身上是一件已经看不出颜色的破棉袄,下面穿一条抿裆大棉裤,脚上的破布棉鞋都开了口子,两个眼睛叽里咕噜贼溜溜乱转,一看就不是正路人。
这小子的两只手对着插在两个袖筒子里面,你也不知道他是为了取暖还是手里拿着家伙,斜着身子两只脚一前一后的没个正形,两个眼睛直勾勾盯着卓立仁看,也不说话,这是看你是不是明白人。卓立仁心里就有点底了,他就怕来两个生荒子四六不懂,不管不问的上来就是一刀,江湖上管这样的叫吃生米的,你要是没本事把他撂躺下,那就看你能不能跑得过他了,别的啥招没有。
您也许有些奇怪,卓立仁为什么不去找警察?火车站里面倒是有警察,问题是你能不能叫来?叫来了他也不一定管你的事,这里的警察一般都和这些小偷是一伙的。他要不管吧你啥招没有,可他要是管了你可能更糟心,因为火车站里面的警察都是老毛子,他可能比小偷搜刮的更干净。
那年头的老毛子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们利用中东铁路的司法特权,中国人无权处理俄国人的违法行为,肆无忌惮的祸害中国人,抢劫中国人的财物,殴打辱骂中国人是家常便饭,喝得醉醺醺的老毛子士兵和警察侮辱调戏中国妇女的事也经常发生。因为这些俄国人经常祸害中国人,再加上他们体长多毛,鼻梁高挺,老百姓就管这些俄国人叫大鼻子或者老毛子。至于那些占领了南满铁路的日本人和俄国人相比也没好多少,加之普遍个子矮小,老百姓就管日本人叫小鼻子。
卓立仁压根就没想过去找那些老毛子警察解决问题,他想试试看师傅教的那些东西到底有没有用。看着眼前这个小子,他沉住气,单手在胸前一辑为礼,开口说道:“无量天尊!两位有礼了!”
对面这个小子看着卓立仁身上从头到脚这身行头,没看出来什么不对,心里就有点画魂。过去江湖上尤其是这些小偷和土匪,讲究有五类人轻易不碰——僧道尼医卜,一来没什么油水,二来都在江湖上飘,你知道哪天会落到谁手里?谁还不得留条后路?可这小子还有点不死心,财已经漏了白,还是个雏,到嘴的肉就这么放过去?他左思右想拿不定主意,就回头看后面那个,这时候后面岁数大点的那个也不耐烦的走过来,骂骂咧咧的:“没用的玩意,连个雏也整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