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晚齐星睡的很好，尽管两个男人挤一张小床确实不怎么舒服，但能真切地感受到周凯越近在咫尺的体温与气息，他很安心。

一夜无梦，他没被窗外的炸雷声和暴雨声干扰，也没听见周凯越手机的震动，所以当身边的人猛然起身，隔壁床的周明亮也一骨碌翻起来，两兄弟什么也没说就急匆匆往外冲的时候，齐星躺在床上人还是懵的。

但也只耽搁几秒，他就跟着冲了出去。

他没看时间，不知道几点了，天只蒙蒙亮，外面还在下雨，不是夜里噼噼啪啪的大雨，可雨还是密得扰人视线。

他们都没打伞，雨水直接就落到身上，周凯越跑得太快，齐星紧跑了一段还是没跟上，眼见周凯越与他拉开了距离，齐星追上小亮，在雨里大声问他:“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小亮急道：“我妈犯病了！”

他们是往小商店的方向跑的，跑到半路就碰到了娟姐，还有被雨淋透了的周妈妈。周妈妈的眼神空洞，嘴里不停念念有词，齐星尖起耳朵想听清她在说什么，可周妈妈念得含糊不清，他只能依稀听出一个“齐”字的音节。

周凯越快步跑过去，却在离他妈两步远的地方停下了，他大喘着气，担心急切都写在了脸上却不敢靠近。

小亮跑到他妈身边，抓住周妈妈的胳膊喊:“妈！下这么大雨你出来干嘛！”

周妈妈没听到般不理他的话，只睁着无神的眼四处张望，这次齐星听清楚了她嘴里念叨的是：“雨这么大，建齐去进货没带伞，我给他送伞去。”说着就不顾阻拦地继续往前走。

娟姐一边给周妈妈举伞一边冲兄弟俩说:“你妈不晓得在雨里走多久了，还是扫地的周伯见了告诉我的。”

“你妈估计是被雷惊醒了，我听她说她出来看到你爸那三轮车没在院子里，以为你爸骑车出去进货了，要给他送伞，找不到人不肯回去，我怎么劝都劝不住。”

齐星忽地想起来小院里好像是停了辆旧三轮车，原来那是周爸爸留下的，可能是院子里的人没打招呼拿去用了，没想到正好遇上下雨打雷激起了周妈妈的病。

“建齐哥都回家了，你快回去看看。”

“对！爸早回去了，你不用给他送伞！妈，我陪你回去找。”

小亮和娟姐两个一起架住周妈妈胳膊，半哄半劝地拉她回去。周凯越始终保持与她妈三四米的距离，不敢出声也不敢接近，他的头发和脸上都是水，像只不知所措的落汤鸡。

周妈妈似乎被小亮还有娟姐的话说动了，跟着往回挪了几步，可他们还没能松口气，周妈妈蓦地就又停下了，任他们怎么扯也没拽动。

清晨下着雨的街道里突然爆发出一阵凄厉的尖叫，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周妈妈仿佛要撕破喉咙般接连发出吼叫，这种不同于正常人的叫声格外可怖，有如尖刀一下下狠狠往人心口上划，齐星看到她是在朝周凯越尖叫。

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周妈妈忽然挣脱了拉住她胳膊的两双手，举起手里的伞就往周凯越身上砸过去，一边打一边愤恨地喊:“你还我老公！还我老公！”

“死的人怎么不是你！”

“你去死！去死！”

她的面目扭曲到狰狞，说出来的话更是如索命的咒语，齐星被眼前的场景镇住了，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样的反应。

周凯越也被钉在了原地，任她妈用武器一般的雨伞击打他，齐星听见周凯越试图唤醒他妈:“妈，是我，我是小凯。”

“你的儿子，凯越。”

然而陷于疯狂的周妈妈根本听不见他喊她妈妈，只恨不得将眼前的人拆骨入腹噬其血肉。

“快拉小凯走！”娟姐双手抱住周妈妈，失去理智的人力气极大，她和小亮一起也只能暂时拖住，她又向齐星吼第二遍，“快走！”

齐星被吼得回了神，上前拉住愣在原地的周凯越就跑，可他没拉动，周凯越像座雨中的大理石雕像重得谁也推不走。齐星朝他吼:“走！跟我走！”有雨水呛到他嗓子里，味道苦涩。

小亮也朝他哥吼：“你快走！别再刺激妈了！”

周凯越终于动了下，雨点汇集在他下颌不断地下坠，齐星分不清那些水珠里有没有周凯越的眼泪，他只知道他要带周凯越离开这。

立刻，马上。

他使出全力，连拖带拽地将周凯越带走，一刻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