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羸这才朝着那说话的人看去，见这位姑奶奶到是活脱脱的媚骨天成，眉眼唇角皆是含春带俏，就连那头发丝也是妩媚得人骨头酥烂，软塌塌的贴在鬓边上，便是上好的桂花头油也簪不住了。倘若不是那身深浅交叠的墨蓝色衣衫太过老成持重，怕是和她说出来的话，端着的腔调，断断是对不上茬的。

此时堂上忽见一人碎步来到正中，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高声呼喊道：“老祖宗这可都是妾婢的错了。”

但见说话之人磕头点地，且还抽抽泣泣的哭诉道：“这些个孩子们是昨天才送府里来的，规矩都没得空来教呢！本是……本是不该来的，想着今日家中大姑奶奶也来了，正好能一道给挑一挑，给小子姑娘们把把关的，没想着污了老太太和各位奶奶们的眼了。”

活脱的好演技呀！木羸惊得张大嘴巴。

姨奶奶一通哭诉口齿极是清晰，哭腔纯正圆润却一点不耽误说话，肺活量到底是好的。关键这身子骨也好，连带着几个丫鬟婆子也都齐齐的跪在了堂下。一时间此起彼伏的，皆是膝盖敲击地面的声音，有的脆，有的闷，听得木羸心惊肉跳的，心说没把波棱盖给你们摔碎了？

大姑奶奶忽的一声冷哼道：“伟哥的姨娘呀，你这意思是，怪我喽？”

“不，不不，奴婢不敢，奴婢只是想着自己身份卑微，见识浅短，想着府里今日贵人众多，奴婢自有看不透的，考量不周的，总有郡主奶奶，大姑奶奶，各位夫人帮着指正的好。这小奴才也是个下贱坯子，做事不得当的，人也不机灵，实在是不该送来的，丁香，快，快把这孩子拉下去……”

这话耳熟呀！这下一句不就是打死这个小蹄子了吗？

木羸一个现代有志青年哪里是能坐以待毙之人，刚想起身辩驳一二，就听见一个孩子忽然开了口道：“老祖，律儿喜欢那个趴着的小兔子，就把她给了律儿吧！”

哎？谁？甭管上面的孩子们怎么选的，木羸选了那个一团红火的小丫头，这搁哪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

木羸这才瞧那边说话的孩子，趴在中间包着抹额坐在炕上的老太怀中，手里掐着个莹白色的玉锁。

“律儿看她跟律儿差不多高，也是不甚激灵的，律儿就要她吧！”

“哦！”老太太怕是气息不稳了，总是先长长的哦上一句才肯说道：“那律儿告诉老祖，你为什么选了她呢？”

“嗯……”小孩子果是说不得谎的，老太太只这么一问，他就没有了下文了，嗯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来。却可见这老太是极疼他的，脸上的笑纹似都被浮肿撑开了，仍掩不住她眼里的温情来。并不像是初见的祖孙，看着小肉团一般的男孩子胖嘟嘟的小脸，眸中的慈爱更胜年轻人炽热。

“倒也不是什么，只是律儿若是不要她，她今天怕是要被田姨娘打死了了事，律儿想着让她跟了自己，也就不用死了。”小男孩一副编不出来只能说实话的样子，看得那老太太眉眼舒展。

木羸闻言一股子火气腾起，此时她倒也没有多害怕。这时代做了贱民的怕是连猪狗都不如，生死其实不是什么大事，但她到底不是这时代的人，不服不忿总还是有的。可又一想起这没处说理的世道，难不成她还能把法治社会的人权拿来跟一群古人掰扯掰扯？身子便又软塌塌的缩了回去，只是定定的看着那远处的孩子。

他个子不高，小脸胖嘟嘟的尤甚，几乎挤没了眼睛，嫩白的面皮像是精面粉一样粉白透明，女孩子尚要自叹不如，眼睛鼻子小嘴一股脑的团在一块儿了，俊朗远谈不上，是年画里富足圆满的可爱模样，手里的玉锁来来回回的翻转摩梭着，一会低头看看，一会又看看榻上的老太太，忽有些急了，遂俯于炕前。

“老祖就把她给了律儿吧！律儿还一个丫头都没有呢！她的规矩律儿以后慢慢教她，定不让她再出岔子了。”

小嘴叭叭的说了个透亮，眼见得那说一不二的姑奶奶又要说什么了，炕上的老太太一抬手，那姑奶奶便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人也霎时间矮了一截。

老太太浑浊的眸子转而落在木羸身上，好似一眼就能看穿她一样，忽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只这一眼，木羸便整一个人呆若木鸡。

那老太神色温尔不怒，这会儿好像突然清醒了许多。看着木羸自然不似看那男孩，眼底眉梢颇有了几分严厉，却尤见得是位磊落，坦诚之人，眸光平和持重，丝毫也不犹疑。

愣愣的小丫头半晌未敢出声，她的确不认识这老太太，但总觉得这眼神好像在哪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