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岐国后，夜枭立刻抱着在城门前昏过去的小陆回到了望川。

没了神力的小陆每一次拉动神弓“雁无行”，身体都会产生巨大的损耗。光是肉眼可见的，她的左手虎口已经磨损得血肉模糊；因为来不及去寻合适的臂缚，小陆是赤手空拳地张弓拉箭的，她左臂不小心被弓绳弹到的地方，已经能看得出粘黏着筋肉的白骨。

在岐国时，夜漓只是给小陆紧急处理了一下伤口，借着宽大衣袖的遮掩，以及她一贯冷淡的脸色，倒是没让任何人看出她的伤势。

望川居内不能施展医治的法术，夜漓便在望川居边上平地建起座医庐，将小陆和夜宸这两个病号一起打包塞了进去。夜枭则昼夜不息地守在医庐外面，保护他们的安全。

这次夜宸领着人界公开叫板上天庭，这使得他本来在天庭听调不听宣的“表面友好关系”荡然无存。原本的洞府自是不必再回去了，夜枭和夜漓忌惮的是上天庭暗中派神官捉拿夜宸。

但索性直到夜宸完全恢复，夜枭都没有察觉到望川附近有任何风吹草动。

“你要不要回窝里休息？”出庐倒药渣的夜漓捧着个药罐子，仰着头对歪脖子树上的夜枭说，“过会儿宸儿醒了，就让他出来替你吧。”

夜枭从天而降，落在夜漓面前问：“小六怎么样了？”

“所有的伤口，表面的、内里的，都愈合恢复了。只是她这一趟人间之行，身体亏损严重，所以我在药剂里多加了两味安神养气的仙草，让她睡得饱饱的，恢复得好好的。”

他们当年在望月楼时，无论大伤小病，都是靠夜漓治愈的，夜枭对他的医术没什么不放心的。但他也就是因为认识夜漓这么久了，才能从他寻常的语气、神情中察觉出欲言又止的态度来。

“小漓，”夜枭轻轻拉住夜漓端着药罐的胳膊，“……”

夜漓几欲开口，却还是把话咽了下去。最后，他才神情严肃地开口问夜枭：“你那日看到夜宸的法天象地了吗？”

“没有。”夜枭干脆的回答，然后便等着夜漓继续往下说。

见夜枭撰着自己胳膊的手还不打算放开，夜漓叹了口气，就势引着他往药庐走去。

“趁着宸儿没醒，你来摸一下他的……骨吧。”

一分钟不到，夜漓和夜枭又重新回到了药庐外面。

夜漓遭受不住旁边这位魔尊周身暴涨的魔气，抱着药罐逃去忘川河边刷罐子去了。

留在原地的夜枭嘴角噙着一抹笑，一抹因太过无语和生气，所以溢出来的苦笑。

三天后，夜漓将小陆双手的绷带全都拆开，并让她迁回了忘川居继续静养。

这一静养，便又是整整半个多月。

其间，夜枭他们每次进屋给小陆送药和补品，她都在睡觉。只能从每次都会乖乖喝光的空碗，以及床头偶尔更换的书籍，才能看得出她中途有醒来过。

直到小陆被送回忘川一个月了，夜枭才见到精神尚可的她。这也是自他们西天门吵完架后，夜枭第一次同她说上话。

喝完夜枭端来的补药，小陆疑惑地向门外瞅了两眼。

知道她醒了，夜宸和夜漓居然不进来“请安”，这显然不是她该有的待遇。小陆问：“他俩去哪了？”

夜枭挪了张矮凳到小陆的床榻边，他坐下后说：“宸儿潜回洞府取东西去了。上天庭他应该不能再待了吧？所以他要把家当搬过来。小漓回司命殿了，他说速速做完旷工期间留下的工作就回来。”

说完，屋内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西天门没聊完的话题，还继续吗？”

小陆摇摇头说，“既然胜负已定……”，话还没说完，她就意识到措辞中的歧义，然后赶紧用余光偷瞄一眼夜枭，“是我们赢了就行。其他的事，不用管了。”

屋内又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夜枭抬起左手，用食指指尖扯下玄色的抹额。他将一端松松缠绕在右手指缝间，又将另一端悠悠地甩进小陆的掌心——小陆刚伤口愈合的左手掌心。

他们谁都没打破宁静，就像两只捡到毛线团玩耍的猫咪那样，互相拉扯了一会儿。

恰恰好在小陆对此感到疲倦之前，恰恰好在小陆拽紧抹额一端时，夜枭稍微收力，抹额倏地在两人之间绷直。

小陆顺势朝夜枭看来。夜枭望着她露出衣袖的半截左手小臂说：“小六，我们一起回魔界吧。”

比回答更早落进夜枭耳朵里的是小陆的轻笑声。

“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小陆松开了手中的抹额，“如果那样的话，我从一开始就不会选择来忘川。我离开神界，只能去到一个不属于六界任何阵营的地方，你是知道的。”

“没有一个地方可以真的独立出六界，没有谁在六界可以不站在任何阵营。”

小陆不置可否地抿抿嘴。

屋内又陷入了沉默。由于这次沉默太久了，所以当小陆再次开口时，夜枭竟有些恍惚，觉得这声音缥缈得都有些不真切。

“我能以什么身份和你偏安于魔界呢？”

在她开口时，夜枭的耳朵如蝴蝶振翅般微微动了动，小陆看到了。

但夜枭没有立刻给她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