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我今天所经历的事实在是太多了。我瘫倒在床上，呆滞地看向那雪白的天花板。
接下来该做什么呢？
明天又该怎么面对桔梗呢？
我的心里是完全没有一点底子。自从患上了这个绝症，我的行动方式大多是得过且过的方法，毕竟人都要十年就死了，在考虑些有的没的也没什么用。
我的脑子一片混乱，想努力去思考解决这些破事，但是又极度逃避他们。
要命，我是变成笨蛋了吗？
思考的过程异常艰难，在挣扎了半个小时之后，我决定用我最有用的方法——那就是逃避。
而逃避问题最有效的方法就是睡觉。
我闭上了眼，拢了拢身上的被子，放空自己，缓慢地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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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得的，我开始做梦了。
当我还是小孩的时候，我经常做梦，我的祖母说这是因为我思维活跃的原因，但是自从我长大之后就很少再做过梦了。
成长总是会让人失去一些东西。
说是梦，不如说是很久之前的回忆罢了，我看着眼前的熟悉的景象，一点点地放松自己的神经。
我记起来了。
那是我还没遇见桔梗前发生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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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康涅狄格州，我的出生地。
莫尔迦娜，是我的教名，一个听起来过分正式而又严肃的名字，这个是我的祖父取的，他是个温和谦逊的老医师，在当地十分有名。
我的全名是莫尔迦娜?杰克逊?赛弗里德，只不过我更乐意别人喊我莫娜罢了。
很久之前，我的先祖因为欧洲不容乐观的局势横渡大西洋来到了美国康涅狄格州，并且在这里定居了下来。他们在这里建造了赛弗里德宅，也就是直到我搬家前所居住的地方。
赛弗里德宅是一座有着悠久历史的宅邸了，对于年幼又具有好奇心的我来说，那时的它简直是我的私人乐园，再也没有什么地方能让我更加沉迷探索的了。
我们家族的关系都很好，所以我们都住在一起，那是我童年中美好的时光。
当我还在塞弗里德宅时，那座宅子里居住着我的祖父母，我父母与我，我的叔叔阿姨和他们比我小上五岁的年幼弟弟莱纳，以及一直在照顾祖父母的女佣佩吉小姐，还有我们的小猫阿斯彭。
佩吉小姐与其说是女佣，倒不如说是我们的永远的朋友以及家人，她除了照顾我的祖父母，还会帮忙清理这所老宅或者侍弄花园里的花花草草。
佩吉是赛弗里德宅的一分子。
莱纳确实很可爱，但是他不能解答我的问题，大人们都太忙了，没有时间管我，只有佩吉以及阿斯彭愿意陪我。
佩吉和那些大人们不一样，她愿意听我所讲的奇幻故事以及我所遇到的烦恼，并且认真地给我提出建议，当我所讲的时候，我的小猫阿斯彭就会躺在我的腿上安静地呼噜，这种奇异的氛围让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心灵上的自由。
她经常戏称自己是老处女，但是我却反驳她并不老，因为直到我十二岁离开康涅狄格州她也不过才三十岁出头。不过处女这件事我却只能默认，家里的人都知道为什么佩吉会变成我们的女佣。
“我才不想结婚！”佩吉恨恨地对我说，手里的抹布被她攥得紧紧的，“也不看看那群臭男人怎么可能配得上我！我是自由的，我只会做我愿意做的事情！”
佩吉的父母是对控制欲很强的清教徒，在他们眼里，佩吉就是一个异端，不过，或许这个异端就是他们所创造出来的。她为了逃避自己父母的掌控，来到了塞弗里德宅，当上了我们的女佣。
“那你为什么会成为我们的女佣？我是说，你应该还可以去当一名修女。”我被她如炬的目光盯得缩了缩脖子，想起了上个星期刚看过的音乐电影，想着将来有一天我也能在这所宅子里放声歌唱。
“哼！女佣是我自己的选择，我有信仰，但这不代表我愿意和一大群女人呆在一块，整天精神侍奉一个男人，那也是不自由的。”
“修道院确实太压抑了，玛丽亚也会被排挤出来。”我想了想，表示赞成。
“那是不一样的，莫娜。”佩吉摸了摸我的头。“你长大之后会明白的。”
“大人总有我不明白的东西。”我用手撑着下巴，“他们总说我们长大之后就会明白，却又不说是如何明白的。难道大人都是在一天内长成的吗？突然明白了世界的真理？”
“莫娜，没有人是在一天之内长大的，这需要一个过程，有可能是一辈子，有可能是一天。”她也学着我的样子撑着自己的脑袋。
“我可想象不出来。”我皱了皱眉头。
“尽管这样说太早了，但是……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想要停留下来的话，在莫娜的心里，理想的对象是什么样的？”
她笑了起来，缩了缩脖子靠在我的身上。
我嘟了嘟嘴，看向天花板，“我不知道……温柔，会照顾人……不过他一定要尊重我和我的自由。”
她没有说话，而是用温暖的怀抱搂住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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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塞弗里德宅有一间看上去宽大而舒适的卧室，我经常会在那弹奏我的吉他，那是我的祖父送给我的生日礼物，听他说在他年轻的时候还想要当一名小提琴手。
“但是，你现在是一名医师。”我摸了摸手上崭新的吉他，眼睛再也挪不开了。
“人的梦想是会变的，莫娜，尤其是当为了某些人某些事的时候。”祖父揉了揉我的头发，顺利的把我的头发搅成了一个鸡窝，然后爽朗地笑着离开了我的卧室。
我的祖母却送给了我一个相机，我同样也很喜欢，我的祖母年轻的时候是一名探险家，听叔叔说她曾经环游过世界。
“但是……为什么？”我显然对这个事实感到困惑。
“为什么呆在这个宅子里？呆在那个坏老头身边？”我的祖母和她的丈夫一样坏心眼将我的头发搅乱，但是不同的是，她会重新帮我复原，“莫娜，我这辈子见过的东西够多了，但我的冒险内容难以让人尊重我。只有你的祖父，亲爱的，只有你的祖父，在我说话的时候给了我极大的尊重以及好奇。”
“说实话吧，在那个宴会上这个南部小伙一眼就吸引住了我，更别提他渊博的学识和有趣而尊重别人的灵魂了。”我将头放在了她的膝盖上，任由她帮我梳着头，“我愿意停下来，为他停下来，和他一起生活。”
“莫娜，总有一天，你也会遇见那个你愿意为他停下来的人。”
她已经把我的发辫梳好了，扶住我的肩头，看了又看。
我从她浅色眼眸中看见了我的倒影，她伸手将自己脖子上的项链取了下来，将它挂到了我的脖子上。
那是一条绿宝石与银质羽毛式样组成的项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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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母走的时候是在三月初的春天。
葬礼的时候我没忍住哭红了眼，旁边牵着还不懂事的莱纳。
那条项链就挂在我的脖子上，安静地躺在我的黑色高领衫上，祖母绿的宝石闪烁着温和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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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祖父走的时候是在十一月初的秋天。
或许是祖母的去世给他带来的心理伤害太大了，从那天之后，他总是很悲伤。
在祖父离开的前一个晚上，我被噩梦惊醒了，隐约听见了房外的响动，一些十分细微的抽泣声。我缓缓推门看去，是祖父坐在那张布艺沙发凳上。
犹豫再三，我终于走了过去，轻轻抹去他的泪水，在那个略微寒冷的夜里，我们都沉默着，就好像这是我们之间的小秘密一样。
祖父将我搂进他的怀里，轻轻地拍着我的背，就好像被安慰的是我一样，他略显年老的脸被深埋在月光的阴影之中，“莫娜，莫娜，我的莫尔迦娜。”他小声叫着我的名字。
“我在，祖父。”我环住他的脖子。
“祖父要去见你的祖母了，我让她一个人待在一个地方太久了，她会怪我的。”
“她不会的。”我搂的更紧了。
我们似乎拥抱了很久。
“来吧，我的莫娜，和你的祖父说晚安的时间到了。”他将那温暖的大手放在我的头上，这一次，他没有搅乱我头发。
“晚安，祖父。”我一时间感觉到无限的悲伤。
“晚安，我的莫娜。”意识模糊之间，我只听见了这一句话。
我早已经不知道那天晚上我是如何回到自己的床上的了。
第二天，我的祖父被发现在梦乡中离开了人世，他的嘴角带笑，我认为那应该是一个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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