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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葱茏(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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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临时库房里填表的凌肖收到岑淼的信息,下意识地透过窗户抬头看了眼天边的晚霞。

“没有啊。”

凌肖疑惑地想,难道是南城下雨了?但岑淼为什么要问他临城有没有下雨呢?

他打开手机的天气APP,看着南城此刻天气状态里的多云图标,然后他恍然大悟地舒展开眉头。

‘她现在想见我?’

凌肖飞速填完手里的报告,收拾完自己的东西后,他敲响了领队老师郑隐的房门。

“郑老师,我后天不是请了假要去一趟北城吗?我现在想提前一天走。”凌肖想了想又补上一句,“这两天的发掘报告我会抽时间写的。”

“凌肖啊,你知道就算沈教授以后真的愿意带你,你读研的前提是要从南城大本科毕业吧?”

面对郑隐略带威胁的讥讽,凌肖颇为厌烦地看着他。他不懂郑隐算什么玩意儿居然还警告上他了,又觉得和他计较是在浪费时间。

“行,我争取拿个优秀毕业论文,这样沈教授也会更愿意收我。”

说完,凌肖直接打了个招呼告别,转身出门了。

打车去临城站的路上,凌肖查到最近一班去南城的动车只剩商务座了。

那晚凌晨散步结束后,岑淼随口问凌肖怎么回风柜县。

“坐最早一班高铁。”

岑淼思忖片刻道:“你来回考古工地的高铁记得买二等座,学校的项目经费只给报二等座,电子发票要在三十天内开出来,不然就过期了。”

他被她一本正经的样子逗乐了:“你看起来可不像是需要在物质上精打细算的人。”

“没错,”岑淼不需要低调,她本来就出身富裕家庭,“但学校的报销我们也是必须全额拿下的,你也不想便宜了学校吧?”

凌肖不知道岑淼为什么对学校也会有强烈的反叛精神,明明她是一个各种维度上的优秀学生。

并且她的叛逆也不只对学校,凌肖在风柜县的时候就观察到了。

不得不承认,他们似乎具有遥远的相似性。

在高铁上,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岑淼此时也可能不在学校。

但很快,他就在Isolated乐队的群里收到几十条的“情报”短信。

先是Jensen夸张地宣布酒吧里来了一位超酷的大美女,然后是Adam在群里惊奇地介绍,这位便是传说中的社联文娱体育部长岑淼。

接着群里成员们陆陆续续聊着自己还有多久能到酒吧。直到凌肖下了高铁,Isolated乐队的群里已经寂静无声了。

因为此刻,只有凌肖一个人不在Trick酒吧。

临近午夜的酒吧,人渐渐多了起来。有Adam他们时不时过来唠上两句,岑淼倒是躲开了许多搭讪。

她知道今晚自己很难不成为焦点,因为她让美妆大师雅婷给自己捯饬的时候,提出的唯一诉求是:要美得不可方物。

“你打扮得花枝招展地要干嘛去?选秀路演?”雅婷给岑淼上完底妆,听完客户诉求后,她捧着岑淼的脸“强势”地逼问道。

“风流快活去。”岑淼粲然一笑,调皮地冲雅婷眨眨眼。

“不错!很好!”岑淼的意思不言自明,雅婷欣慰地勾了勾她的下巴,“交给我吧,岑大美女,我今天就用实际行动来证明,你平时是怎么暴殄天物的。”

“先换衣服,不然妆要蹭花了。”

闻言,岑淼从衣柜里拿出那件Versace的机车皮衣说:“我今天要走这个风格。”

虽然难度有点大,但在她们俩打开各自衣橱所有的防尘袋和收纳柜后,雅婷终于翻出一条同品牌的黑裙。

“啧啧,买来才只穿过一次。”岑淼举起那条Anthony Vaccarello设计的Versace2015春夏系列连衣黑裙,满意地摸了摸它连缀着的机械又性感的狮头钉扣,“行,就它了。”

个性张扬的服装搭配给了雅婷确切的妆容灵感。

经她巧手妆点,一直被拦着不让看镜子的岑淼定完妆后,被雅婷得意洋洋地推至落地镜前。

“宝宝,你是一只性感的缅因猫。”

雅婷夸赞的语气现在回想起来,还是让岑淼“猫躯一震”,她皱着眉头连忙驱赶掉脑海中的这段回忆。

结果便是,她原本看谁都像看垃圾的眼神瞧着更刻薄了。

按照今天的演出安排,驻场乐队的演出还有一首歌就要结束了,岑淼心里憋着一股劲儿,从来到Trick后,她就删除了凌肖未给回应的聊天框。

与此同时,姜阔过来质问她为什么退赛的信息,倒是没有停歇。

姜阔和袁凌不同,她不是一个用“我现在不想聊这件事”,就能轻易劝退的人。

岑淼烦躁地将手机倒扣过来,却又在三秒钟后抓起手机,准备出门打个电话。

‘他们的演出还没结束,现在出去也太不礼貌了吧?’

岑淼僵硬地维持着正欲起身的动势,一脸为难地望向舞台区。

凌肖在她旁边的空座位坐下:“我可不可以理解成,因为没有我的登台,你才没有耐心看完乐队演出。”

侧方舞台的射灯划过两人,他们清楚地看到彼此眼眸里闪烁不定的光芒。

周遭的画面仿佛都在后退,心跳却跟着被音箱放大的节拍,无法自持地颤动起来。

不知道费了多大力气、动用了多强的意念,岑淼才没将得逞后的沾沾自喜暴露出来。

她收回目光,神色平静地看回台上。

“不,少臭屁了。”

“你们不是应该去比赛的酒店了吗?”

“他们,我退赛了。”凌肖惊讶地看着她正欲开口,但岑淼抬手阻止他,“哦,严格意义上来说,是退队。说退赛就显得我不顾全大局了。”

听岑淼的语气好像满不在乎的样子,凌肖挑眉嗤笑道:“恭喜。”

说着,他攥起拳头升到岑淼面前,在她疑惑的眼神中,他将收拢的五指一点点张开,手随着这个动作扬了起来。

“放个礼炮庆祝一下,恭喜脱离苦海。”

“脱离苦海”这四个字太有共鸣了。

“我以前不明白,你为什么连辩论社的群都退得那么决绝,但是现在……”岑淼看着凌肖会心一笑,继而又颇为无语地摇摇头。

“你知道爬珠峰可以加学分吗?”

岑淼愣了一下,她总是不习惯凌肖过分跳脱的思维模式。

她将一侧的头发别在耳后,探身靠近凌肖疑惑地问:“什么?”

凌肖瞥了一眼台上乐队的其他人,以及台口处那几只价格不菲的音箱,颇为无奈地轻笑一声。

他伸手覆上岑淼的后脑勺,将她带向自己,同时他也垂下头迎上去,在她耳侧吐字清晰地说:“你知道爬珠峰可以加学分吗?”

岑淼涨红了脸,整个人都绷直了不敢随意乱动,她只得轻轻摇摇头。

“呵,我也不知道。”

“……”

凌肖像是知道岑淼要抬眼瞪他一般,率先放开手,和她拉远了些距离。

“但是如果辩论社的那群人知道爬珠峰能加学分,那海拔五千米处的珠峰,一定遍地都是南城大的校旗。”

这个比喻简直说到岑淼心坎里去了,她立刻赞同地点点头。

Jensen一曲唱毕,Randel的吉他伴奏为了烘托气氛,引导观众,并没有停下。

“所以你把我叫回来,不会就是因为,我和你一样退出辩论队了吧?”

观众热烈的欢呼声衬托得岑淼的沉默更加尴尬。

她把凌肖叫回来?

岑淼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几个小时前发给凌肖的信息。

她可以把自己摘出去,用“我只是问问临城下雨了吗”这样拙劣的借口。毕竟她没有告诉他,自己今夜会在Trick酒吧等他。

只要她意志坚定,此刻的一切都可以咬定为巧遇。

但岑淼清楚,她当时就是意有所指地发出了那条信息,她就是目标明确地选择了Trick酒吧。

理智让她永远都为自己留了退路,但理智不能轻易解释感情上头时的冲动决定。

岑淼拿捏不准凌肖的反问是什么意思,但她绝不能在推拉中落于下风。

她举起被姜阔电话、信息轰炸的手机,对凌肖示意说:“我接个电话。”

说完她就拎起手袋,毫不留情地离开了酒吧。

台上的成员从Adam到Fitch,全都满头问号地望向凌肖。

凌肖没有多加犹豫,他站起来一路后退,一路做着“稍等”的手势,然后他转身迈开长腿跑出了酒吧。

留给乐队喝水休息的时间,Jensen乐呵呵地举着水瓶对台下的观众说:“有一个一般好的消息,和一个一般差的消息,我要同时说。”

Adam很默契地接话:“我们的贝斯手刚刚赶回来了,我们的贝斯手刚刚又赶出去追女朋友了。”

Jensen放下水瓶,双手合十说:“拜托各位给我们五分钟的休息时间,我们准备溜出去偷看。”

Adam向大家保证:“等我们把贝斯手请回来后,会加演一首歌以作补偿。”

从下楼的电梯里出来,手机恢复信号后,岑淼接通了姜阔的电话。

“你为什么不和我们说一声就退赛了?”

“因为我不想这种腌臜事儿影响了我们的友谊,就一个破比赛阵容,算计来算计去,我觉得一点都不值得。”

岑淼快速离开酒吧所在的大楼,尽管她也不知道现在要去哪。

“我们没有算计什么,这只不过是竞争中必须经历的。我也没觉得这件事影响到我们的友谊了。”

“我不在乎,你懂吗?姜阔!说白了,我不在乎什么狗屁辩论社,狗屁保研分数!

如果这件事让我厌烦了,我就想快速抽离、割席。

我现在很明确地告诉你,这个见鬼的辩论赛我不想打,因为我不仅绩点高,手里还有一篇顶刊,够了吗?

而且你在放任你的负面情绪影响我,不好意思,我不接受。有关辩论赛的所有事情你都不要再来烦我了,希望你整理好你的情绪,我们下个礼拜再联系吧。”

还好现在是大晚上的,街上的行人不多,否则以岑淼现在的样子,一定会惹得所有人对她绕道而行。

挂断姜阔的电话,岑淼最终还是崩溃地停下脚步,靠在路边的电线杆上,抬手抚着左额无力地垂下头。

凌肖在不远处静静守候着,破天荒地没有上前打扰她。

约莫过了一分钟,岑淼终于从巨大的悲愤中抽身。

她迷茫地左右张望着确认自己所处的位置,然后她看到了靠在墙边站定的凌肖。

他们见面时,凌肖挂在脖子上的耳机,此刻正老实地贴在他耳朵上。

岑淼盯着“专心听歌”的凌肖,半晌之后,终于别过脸委屈地苦笑起来。

凌肖摘下耳机,脱下他的冲锋衣外套朝她走来。

他将只穿了件黑裙就出来的岑淼揽过来,用带着体温的冲锋衣包裹住她。

岑淼抬头问他:“你在听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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