顷刻间,俞怀瑾已连人带剑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他先是对着宗长老行了个礼,随后不经意看了薛静凇一眼,很快挪开了视线。
“父亲。”他平视着眼前这个男人,不知何时,他已长得高大,再也不必受他高高在上的俯视和施舍。
他神色认真:“我们借一步说话。”
“你来做什么?我和宗老谈正事呢,你去那边候着我。”俞信良很不满,很快又察觉到不对,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拧眉道,“不对,你是怎么挣脱开的?”
俞怀瑾尽力平复心绪,压着怒气,再次加重了声音:“父亲!”
谁知俞信良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拂袖把他推开,便打算再次商议换亲的事。
可他才上前一步,指尖就触碰到了一道水波,激荡地向四处散开,将他们二人围在内里。
薛静凇看着两步外的两人突然间一动不动,讶异地看向宗长老:“师父,你用了定身符?”
“不,是障眼的法阵。原以为他只善剑道,没想连阵法亦信手拈来。”宗长老捋着长须,眯眼看着不远处的少年,若有所思,“俞信良那样的奸诈小人,竟会有这样优秀的种,真是歹竹出好笋,啧啧。”
要不说他是天道认定的宠儿呢。
薛静凇也跟着看过去,认同地点点头。
法阵内,俞信良才碰到那道水障,就明白过来是谁搞的鬼。
他一甩袖,转过身去:“区区小阵,也想将你爹困住吗?”
“父亲息怒,”话音刚落,两人中间突然现出一张石桌,俞怀瑾率先坐下,斟了一盏茶奉上,“我知以父亲的修为,破此阵法再容易不过。儿此举,只是想与父亲闲话片刻。”
见他一脸恭谨,俞信良重重哼了一声,总算接过他的茶,不客气地坐下。
他将脸转过一边,并不正眼看他:“说罢,什么事?”
沉默片刻,俞怀瑾敛了敛眼里的冷色,斟酌道:“父亲为何忽然改变主意,分明从前……”
“从前?”他将茶一口饮尽,茶盏重重搁在桌上,“从前她不能修行,与废人何异,如何配得上我们俞家?”
转瞬,他想到方才薛静凇挨个与各界大能问好的场景,得意地笑了笑:“如今嘛——虽然修为还是不怎么样,可她身后现在是宗老。宗老的,便是她的;她又与我们家有婚约,她的,不就是我们的了。”
“届时这些目无下尘的大能,还不是得给太虚宗一分薄面?”
俞怀瑾将他的算计都看在眼底,压抑着怒气,才没捏碎手中的茶盏。
他故作不解:“既如此,又何必大费周章,非得将人……换成二弟?”
他那二弟乃是俞信良的继室所出,平日受宠非常,俞父的心简直都偏向了那。
果然,此话一出口,俞信良当即下意识瞥了他一眼,见他不似起疑,这才转过身来,语重心长地拉过他的手,拍道:“为父这么做,还不是为了你?”
“为我?”他不动声色收回手。
“你弟弟天性烂漫,如何能担大任?太虚宗将来的位子,还得是你来坐。”俞掌门深深叹了一口气,状似怜惜道,“我知道,这些年你年幼失母,独自一人受了许多苦,可爹为了将来你能独当一面,才狠下心没去帮你,你不会怪爹吧?”
见他敛目,不曾言语,似有触动,俞掌门趁热打铁,佯装抹了抹眼角的泪,推心置腹道:“爹只想着,你以后只要好好当好太虚宗的掌门、专心修道便好了,这些个拉拢人脉、勾心斗角的事,留给你弟弟便罢,总归这么多年,他也该为太虚宗作点牺牲。”
“原来父亲是这么想的?”俞怀瑾一笑。
若非他熟知他生父的秉性,在这样的花言巧语下,恐怕真以为他是一心为了自己着想。
打的这样好主意。
他做掌门尽心尽力打理全宗上下大小事宜,而二弟则负责接过那些人脉和势力,收为己用。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见他露出笑容,俞信良还以为他被说服,整个人都跟着松弛了下来:“所以今日,我们抓紧将此事办好了……”
“一个月前,父亲让我与薛姑娘说明退婚的事。那时您说,是希望我专心修道,早日飞升。”俞怀瑾想到此事,讽刺一笑,“我确实心向大道,想着不能耽搁大好的一个娘子,这才答应下来。”
“可没想到在父亲心里,薛姑娘能否与我们家结亲,全看她背后的‘势’罢了。”他没再遮掩自己眼中的寒意,直白地射向这个名义上的父亲,“你将她当成什么了?一个用来巩固权势的物件?”
心中的脏污被戳破,尤其那个人还是从来逆来顺受、不受重视的儿子,俞信良大怒,拍案而起:“怎么同你爹说话的!”
少年动也不动,就这么坐在石凳上,抬头看他:“薛姑娘是活生生一个人,不是任由你摆布的东西。只有她才有资格决定她的人生。”
“你……”俞掌门指着他,手都在颤抖,“好,你长大了,翅膀硬了,都敢忤逆你爹了,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