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丘并不算高,又有林木遮掩,丘下人看不到他们,说话的声音却传得清清楚楚。令漪那话一出,嬴濯与公孙牧皆是怔住,不约而同地看向了晋王。
夏芷柔先是一愣,旋即尴尬笑笑:“想不到裴妹妹竟有此心 。”
嬴澈面上却没什么不悦,他甚至以指竖唇,示意她噤声,饶有兴致地看向丘下。
夏芷柔顿时脸色微白。
今日,她主动来找殿下说起宜宁县主的课业,实则算好时间,故意将他引到这山丘上,不想竟听到裴令漪这等惊世骇俗的言论。
原以为天助她也,可殿下的反应,她却看不懂了……
丘下的争吵仍在继续。嬴菱已经气红了脸:“你可真是不知廉耻!”
哪有女孩子把给人做妾时时挂在嘴上的!
“我知羞耻有用么?”令漪樱唇含笑,眼眸却似秋水清冷,“县主不是口口声声我不知廉耻、水性杨花,意欲图谋王兄,那我便顺着县主的话来说好了,怎么县主还是不满意么?”
“那你也不能这样说吧?”嬴菱气愤地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王兄真对你有意思呢!”
“王兄对我是否有意,县主难道不知么?那您今天来找我做什么?”令漪反问。
嬴菱被这话问住,愣愣地看着她。令漪含着盈盈冷笑,偏逼近几步:“县主说我能进王兄书房,便是想勾引王兄。可这不是我要去,而是王兄允我去。”
“县主又说,宋家来接我,我不肯回去,便是图谋不轨。但这也并非我不愿回去,而是王兄不要我回去。那县主说说,究竟是谁想勾引谁呢?”
“你……”嬴菱已经全然被她牵着鼻子走,大脑一片空白,根本说不出反驳的话。
“所以,既然一切都是王兄主动,那县主为什么对我百般敌意,却不愿去问问王兄本人,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为什么……”
看着她脸上自信又张扬的笑,嬴菱心底不知怎的有些害怕。
“想知道吗?”令漪微笑。
嬴菱愣愣点头,已彻底没了方才的嚣张气焰。
“那我来告诉你吧。是因为——”她刻意顿了一顿,拖长了语句。旋即,在嬴菱既紧张又畏怯的目光里笑着说完后半句,“因为王兄喜欢我啊。”
不同于平时的清冷,这一句还带着些少女的甜美娇俏,清音宛转,如玉落珠盘,声逐凤箫。
丘上,公孙牧忍俊不禁,发出一声极轻的笑。
下一瞬,嬴澈淡淡一眼乜过去,他紧抿双唇,低着头竭力憋住了。
其实他瞧得出来,这位裴娘子是故意说来气宜宁。可听她这般自信又笃定地说来,好像煞有其事一般,加之与她平素霜雪青女般的清冷模样不符,还真是……有些意思。
嬴濯同宁瓒也是极尴尬,低头不言,不敢去看被编排的嬴澈本人是何神情。唯夏芷柔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面色微僵。
殿下哪有半分不快。
被这样编排他都不生气,难道,他还真喜欢裴令漪这般浅薄粗鄙的女子?
丘下,嬴菱却是快要哭了。她步步后退着,口中固执地重复着:“不可能!”
裴令漪品行低劣,王兄绝不可能喜欢她!
“是与不是县主难道不清楚吗?”令漪一直盯着她脚下,谨防她掉下去,“否则我又不是他亲妹妹,他为何处处护着我?”
嬴菱脸色刷白,已然泫然欲泣。偏偏令漪这时看着她,微笑说完了最致命的下半句:“对了。”
“就算是做妹妹,王兄也更喜欢我。不然你和我之间,他为什么总向着我?”
“哇……”嬴菱哇的大哭,掩面跑走。簇玉用手拍着胸脯,长松一口气。
宜宁县主总算是走了。方才,她听女郎说的那些话,她都快要吓死了。
这还好是没有人,若是被旁人听去,可就麻烦了。
不过还是好奇:“女郎,您方才说殿下喜欢你,是真的还是假的啊。”
“当然是假的。”令漪想也不想地道。
“可殿下不是还为您出气了么?说要江夫人亲自来接……”
令漪神色微寒:“那只不过是维护他自己的尊严罢了。”
她丢开花枝往前走:“你信不信,等婆母上门,他教训她们一顿,还是要把我送回去,不送,就是想把我拿去送人,改嫁给朝里那些老头子。他们这种人眼里只有权势利益,哪里会真的在意我们的死活。”
“这样哦……”簇玉嘟哝,又问,“那回头县主告诉殿下、殿下问起来了怎么办?”
“问起来我就哭,说我没说过这话。反正她从小就常撒谎污蔑我,王兄也是知道的。他只会信我。”
她话音才落,连廊那头忽传来巨大的落水声,旋即传来几声尖利的“救命啊”,是嬴菱落了水。
湖上空旷,附近又无旁人。令漪主仆一愣,迅速朝她跑去。
山上诸人闻见响动,也忙动身往下赶。
连廊边,嬴菱有如落汤鸡般在湖中扑腾着,呼救间,咕噜咕噜又灌进去好几口水。
还真是麻烦!
令漪在心间暗骂。眼看人要沉入水里,顾不得前怨,脱下外衣便跳进湖中。
可惜落水的人哪有理智可言,嬴菱惶恐地尖叫着,挥舞的手几次打在她脸上,脚下乱蹬,直将她往下踹。
令漪忍无可忍:“不想死就别乱动!”
嬴菱被吼得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