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地圭介不知为何十分心虚,但看我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又莫名找回了底气。佐野万次郎没睡醒,眉眼间有些阴郁。
他直截了当地问:“你们也会做奇怪的梦?”
我和场地都回答是。场地圭介感到麻烦:“怎么会有发生这种现象?”
“我不告诉你。”
倏地,两个人都看向我。
恶作剧得逞,我心满意足地昂起头说出后半句:“因为我也不知道。”
场地圭介看上去很像咬牙切齿地说一声“你这家伙”然后冲上来和我扭打在一起,他也确实是这么打算的,却被万次郎拦截。
“场地你先去洗澡吧。”
“也行。”
“不要着急。”
我把场地按回去,表情灿烂。
不满在内心擅自酝酿。
什么啊!这个口口声声说爱我的家伙居然表现这么平淡,怎么不跪下来哭着求我不要离开他,果然有骗我的成分。
一想到万次郎可能只想起来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或者感情碎片,我的心情不受控制地差到极点。
说不定想起最多的是三谷…但不能回去了这件事是唯一明确的,真是对不住他。
想着不开心的事,表情倒是更加阳光。
“有什么事不能一块说的?先别走嘛。”
场地圭介自然不是察觉不到现场气氛的蠢货。万次郎的那句话来得恰到好处,而我就显得有些不知好歹了,但我才不管。
我注视着万次郎的眼眸越压越深,终于等到他问我:“你没告诉场地?”
他嘴唇开合未停,我猜是要把一虎的事情说出来炸个满堂红。
还没等他说出完整的句子,在场地一头雾水的目光下我鼓起掌,万次郎的声音停了,我忍不住大笑,甚至从椅子上滑下来。
“你看看,你看看,”我饱含恶意、故作委屈地说,“还讲要救我。”
佐野万次郎的表情空白了,最先浮现上来的是手足无措与懊悔。
明明想把我拉回来,我不顺着他,万次郎第一反应却是把在他看来,我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事抛出来,让我来妥协、去哄他。
我才不要顺着他,因为这周目他身上又没有我非得拿到的东西。
我不再愿压抑自己当他的镇静剂。
在我看来,佐野万次郎的本质不过是个和我一样的加害者,我自认没有人比我看得更透彻,因为他曾在我的身上留下刻骨铭心的伤痕,我想连忠诚到极点的春千夜都没那样直面过无法被控制的他。
真实的他喜欢破坏、压迫与毁灭,然而佐野万次郎肯定想起来我已经见过那一面。还非得藏起来,甚至大言不惭地说要救人。明明他连自己都控制不好,只会拉着别人共沉沦。
所以我没有把他那句话当一回事,我才不会…心存期待。
万次郎深吸一口气,继续把场地打发去洗澡,这次我没有阻拦他。
在只有我们二人的领域中,他选择接受我的嘲讽和居高临下的评价。片刻后,他问道。
“你的愿望是什么?”
“别,你又不欠我。”
“不对。”
我懒得问他哪里不对,过了一会,万次郎开口阐述自己的想法。
“不知道你还记得多少,所以那些事我就不说了。只是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很喜欢你。”
“你对躺在地上的车祸受害者也能起兴趣?”
当然不是在说这一次,我只是故意揭开对他来说相当于伤疤的回忆。
佐野万次郎低下头的细微动静类似无法忍受疼痛抽泣声,这对他来说太过懦弱、和我明明白白讲述心意也太过不适合,我觉得有点恶心。
他好像是在沉默地问我是从哪里开始错了。鬼都不知道又有谁明白。我的人生不就是一团错误选择的集合体,命运女神显摆自己瞎扯能力的产物。
思及此处顾不得在场的佐野万次郎,我觉得自己完全想通,浑身都轻了。我何必小心翼翼对待这种人生呢?
于是我柔声告诉他过去的愿望:“我只是想平安活到自然死。”
佐野万次郎无法理解我的愿望,这就是余韵。还好他没说“这么痛苦为什么还要活着”这种混账话。
他大概是慢半拍意识到,自己完全没有能给我这种生活的自信。万次郎幻想的平凡未来中自己大多是旁观者的位置,而自己也加入其中的美好幻想已经在上周目被打碎。
万次郎感叹:“这就是由理奈一直的希望。”
他又说:“我会努力的。”
我想要什么自己都不知道,真好奇他会怎么努力。
我莫名感到悲哀,为万次郎不敢牵住我的手,哪怕是谎言,他也不愿意给我一个梦。想骂他胆小鬼,脏话在嘴里打了个圈。
“佐野万次郎,你迟早会死于非命。”
这是我能说出来最恶毒的诅咒。
想要拦住这种状态下的我,他必定会和乾青宗一样栽在我手上,最终功亏一篑。
而后呢,我不去找他,他大概率也不会再想起来过去的情感,又或者猫箱的时间被解放,流入命运洪流时。
一切都会消失不见,又只有我无法忘记。
万次郎说:“嗯。”
临走前我满怀恶意地想他一个人早晚会撑不住,然后变成现在我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