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啊,叶相,”朱见睿双手揣进袖口里冲着叶约礼笑道,“怎么不端个手炉来,连个大氅也不披?”
“走的急,忘了。”
哟,火气这么大?朱见睿挑起一侧眉看着他,前两天不是还一副不为八风所动的样子,今天怎么就怒气冲冲的?
朱见睿十分好奇,但朱见睿不敢问。
两人相顾无言站在百阶台阶前,等着上朝钟声响起。
白玉砖铺满了紫宸殿,上面用鎏金画满了云纹,殿里有四根两人环抱宽的楠木柱子,顶端用琉璃雕了个盘龙纹,四条巨龙盘旋汇聚在殿中央,龙口大张,垂下重重帐帘。风掀起帘幕一角,一条盘石而卧的金龙便立起身子冷眼俯视众人。
朱景融盘坐于前。
“陛下,臣有本启奏。”一个白胡子红袍老头站了出来,“前两天江南下雨,将官道淹了,好些地方奏折现在都没递上来。臣欲向户部调拨一百万两银子修葺官道,早日让地方奏折跟税收递上来。”
“一百万两?”另一个老头几乎立刻站了出来反驳道,“当年建江南官道才用了八十多万两,你徐康如今竟要用一百万两修官道?”
“今时哪同往日?”徐康道,“这两年旱灾不断,有些黑心商人趁机哄抬物价,不光米面粮涨了好几倍,就连木材也跟着往上涨。这么算下来,修葺官道的人吃的粮食就要占二十万两银子,周尚书不可能不知道吧?”
“我朝有对哄抬物价者相关的律法,”周启厚拱手于天,“就算要多,也不可能多出二十万两出来。”
“周尚书这话是什么意思?”徐康怒目瞪着他,“你是说我工部想独贪这二十万两吗?”
“两位尚书消消气,别着急啊,”朱见睿瞅见空子钻了出来,打着圆场道,“父皇,儿臣愿出六万两补进这多出来的银子。”
过了一会朱景融的声音从帘幕后面传出来。
“叶相,你来讲讲。”
“微臣愿出十四万两,”叶约礼站了出来,“成端王跟微臣刚好能筹齐多出来的银子。”
“这两年叶府出的钱够多了,”朱景融缓缓道,话语在空中间断几秒,“朕从私库里出五万,见睿跟见蹊每个人出三万,剩下的朝中官员每人添点......你就别出了。”
“陛下,”徐康又站了出来道,“虽有这一百万两,但终究治标不治本啊!年前刚解决旱灾,江南就逢骤雨,只怕那些商人趁机赚一笔黑心钱啊!”
紫宸殿里常年飘着炼丹炉里的草木灰味,朱景融捏着眉心服下李尔曹递来的丹药,道:“叶相,你替朕想想。”
"我朝虽有对哄抬物价者惩处的律法,但抵不住有心生侥幸之人,"叶约礼拿着笏板手始终平稳,“微臣想,不如把每一个哄抬物价的人抓起来关进牢狱里,有一个算一个,再把反抗的最剧烈的当街腰斩示众。这些商人惜命的很,来个两三次就偃旗息鼓了。”
朝中顿时鸦雀无声。
周启厚:“叶相此举......是否过激了些?”
“非常时期当行非常手段,”叶约礼目视前方,吐字有力,“他们都能视百姓苦难于无物,我又为何不能放下所谓的仁义道德?”
周启厚:“......”
“好了,就依叶相说的做,”朱景融开口决定道,“关起来就行,用不着杀人,等什么时候官道修好了再放他们出来......还有什么要上奏的吗?”
“微臣有一物,”叶约礼立刻接过话道,“还请陛下一览。”
“这是江南抚州康县的县令徐安廉递上来的请安折,臣手下的人路过江南官道捡来的。”
叶约礼撒起谎来丝毫不脸红:“臣好奇打开看看,本以为只是个给陛下请安的折子,可上面写的人竟是永昌王跟太监总管李公公。”
朱景融看过奏折倏然起身,把奏折摔在朱见蹊的脸上,手炉也砸在李尔曹的额头上。
两人双双跪了下去。
“你自己看看!”朱景融怒目圆睁道,“百姓民不聊生,你跟李尔曹还能收受贿赂!真是给朕长脸!!”
“父皇!儿臣冤枉!”
“陛下!奴才冤枉啊!”
“冤枉?”朱景融气极反笑,拉开帘幕走出来,身后的巨龙也睁着怒目。
“这上面的县令印可是印的分明,你是说小叶有意嫁祸给你?”
“儿臣不敢!”朱见蹊匍匐在地,声音打着颤,“但这分明是有心之人嫁祸给我,欲挑拨父子君臣关系啊!”
挺会狡辩,叶约礼鼻腔哼气,睨眼看他。下一秒朱景融却立刻收了怒意,负手踱步到两人之间。
朱见蹊见有回旋余地,抢先开口:“父皇,此事定有人构陷我跟李公公,还望父皇派人查清此事!”
叶约礼欲反驳的嘴立刻紧闭,疑惑的看着眼前欲自证清白的人。
明明是板上钉钉的事,朱见蹊还能做什么手脚?
朱见蹊立刻接着刚才的话连声开口:“父皇,此事是叶相提出来的,儿臣不敢让其他人来查办。儿臣记得霍煊住在叶相府中,他是少年将军,做事刚正不阿......儿臣恳请父皇下旨,让霍煊来查办此事!”
“奴才也恳请陛下让霍小将军来查办此事。”李尔曹那细长尖锐的嗓音接着响起。
叶约礼僵在原地。
下一秒他就感受到脖子处温热的气息,带着他常作香燃的药草清苦味连同寒风一起喷洒在耳后。
“燕云统帅霍御磊之子霍煊,叩见圣上。”